夔周

事先声明，月永雷欧不是抖M。

哪怕他偶尔会根据氛围说些似是而非的过激话，比如照顾同居人那别扭自尊心、表现出愿打愿挨的受气包形象。但，说实话，濑名泉确实非常温柔，经常发的脾气不过一些鸡毛蒜皮小事，所谓“主宠”的占有欲无非监督作息、安排饮食，——像任何一位合格监护人似的。

因此，橙发宇宙人对这位人类饲主的百依百顺，归根结底就是对方不会也压根不可能提出违背自己原则、有害于他的要求。不如说在佛罗伦萨的日子，他几乎被娇惯得肩不能挑、手不能提。

太狡猾了。

偶尔也会严肃思考：

故意的吧，故意把我的一切都打上濑名印迹，让我再也离不开他。

…虽说不这样做我也不会离开濑名就是了。

反正，与最好朋友的同居生活，一直经营得顺遂甜蜜。如果不是某天发生的意外事件，月永雷欧或许永远都不会发现，自己居然能产生想被濑名欺负的念头。

对，就是那天，他接下新工作的日子。

欧美国家，在日本人的印象中总是热情开朗的。起初雷欧并没有察觉不对，他对亲密距离向来没有概念，何况贴面礼本就盛行。

可酒局到了后来，原本正经讨论工作的氛围逐渐变味，人们交流八卦、掺杂黄色段子。尤其是盯着月永雷欧不放的家伙，在散场后仍牢牢抓着他的手，絮絮叨叨地开起下流玩笑。作曲家心存厌恶，可又无奈风气如此，对方大概没有恶意……是喝醉了吧？要不自己送他一程？

拦下一辆计程车，一个不稳直接被人带倒进去。他有点懵，热气逼近耳朵：

“雷欧今晚没有其它安排吧？”

安排？和濑名举办小石子鉴赏会算吗？

还没来得及察觉对方意图，又是一阵力将他带离车厢。车门“啪”地一声被用力甩上，雷欧扭头，温热胸膛，眼睛却是冷冷的。

“我记得，您酒量一向不错。”

俯在窗边的幽深蓝色里，跃动着怒火，“想必能独自回家，不送。”

拽他手腕的力气实在太大。月永雷欧脚步踉跄，勉强回头看一眼，计程车已经开远了。

“走什么神？”

终于停下，但濑名的表情实在不妙。被酒精填充的大脑再是迟钝，也意识到这人是生气了：“Sena——！…你什么时候到的？”

不是发过短信报备吗？

濑名泉盯着月永雷欧泛红脸颊，冷笑作答：“收到消息，顺路转过来接你。——不过雷欧君看来并不需要。”

“才没有！”

直觉让他立马抱上去，“怎么不给我打电话？要是知道濑名在门外等着，我早就溜出来了！”

果然，泉的气一下子消了不少。他笨拙拥住酒气十足的友人，仿佛因此微醺起来。

“我……”他低低地道：“看到雷欧君那么没有防备，就很不开心。”

到了现在，月永雷欧也咂摸出不对来。有些懊恼，又有些气闷，他颇感庆幸地冲对方撒娇：“抱歉抱歉，不过幸好有濑名在。太帅气了，吓我一跳！”

眉眼弯弯的样子实在可爱。濑名泉凑近，敏锐发现对方身体变得僵硬。

但没有闪避。他说：

“刚刚，那家伙是不是咬了雷欧君的耳朵？”

“欸、欸？…没有吧！应该没有……只是嘴唇碰了碰——嘶！”

好疼！

被粗暴地揉搓。末了，还追问：“其它地方呢？”

什么意思？

似乎哪里不对……但月永雷欧依旧乖乖回答：“脸颊……只是贴面礼……”

他以为那都是普通表达友好的动作，濑名泉显然不那么想，又开始用力搓他脸颊。

在抗议的嚷嚷中，对方紧皱着好看的眉毛，突然道：“把眼睛闭上。”

“为什么？”

“我说闭上就闭上。…雷欧君是我的宠物吧？”

又来了。月永雷欧无奈闭眼，在心里小声嘀咕。宠物宠物……回去就把濑名床铺搅乱！猫咪发脾气也是会拆家的嘛！

没等他寻思出更多惹怒“主人”的方式，脸颊两侧突然有柔软触感陆续掠过。

…欸？

他睁眼，濑名泉表情十分平静，导致接下来的未尽疑问充满了不确定：“濑名，你刚刚是在…？”

“擦了擦而已。”泉自然地重新牵起他手，“快回去吧，雷欧君的小石头都洗好了。”

“对了，”

强硬又不容置疑。

“以后雷欧君，如果有需要喝酒的情况，也得向我报备。”

既然濑名都说了，只是擦擦。那就肯定只是手指擦了一下，…对吧？

时隔几个星期，回到日本，月永雷欧依然处于纠结之中。

毕竟濑名要亲他直接说就可以！没必要骗他呀！

…可好朋友会亲亲吗？

“凛月！”面对任劳任怨好亲友，月永雷欧总是突然冒出一些奇怪的话，“你会想要吻我吗？”

本就昏昏欲睡的小吸血鬼脑袋哐当一声砸在桌上，起身连忙摇头：“不了不了我可不想被阿濑杀掉……”

“什么呀！”他大叫，“我和濑名又不是那种关系！”

奇怪的目光投来。雷欧知道，队友以及校友都对他和濑名的关系存在着一个偏离事实的共识，自己平常并不会反驳，更多时候还会添油加醋只为看到濑名羞恼的模样。

然而现在，他偏偏烦恼起了这种话题。自然没心情继续玩笑。

朔间凛月也意识到了好友的异样。小心翼翼观察对方表情，不见难过，更加不得其解，“小月你这是，和阿濑分手了…？”

“都说了不是那种关系啦！”雷欧气鼓鼓的，“不过我最近有点烦恼……唉，算了。对不起凛月！我不该问你奇怪的话。”

红色眼眸若有所思。

冷不丁的，他提问：“阿濑亲了小月？”

没有回答，月永雷欧脸颊蹭地一下，红了起来。

凛月不管他那奇怪的羞涩心理，自顾自说道：“居然只进行到这一步吗？阿濑太没用了，我还以为你俩肯定早就翻云覆雨了呢。”

“…你的发言似乎很失礼哎？”

“所以你们确实不是恋人？”对方托腮，难得显出几分认真，“那么小月正在困惑的是？”

其实，月永雷欧也说不出自己到底在纠结什么。

断断续续讲明经过。自那之后，原本就很温柔的濑名，态度越发恶心起来，不只是将他当成婴儿一般娇纵，连距离的缩短……也比从前来得频繁且突然。

以前虽然也会有抱抱，把脸埋进自己脖颈嗅嗅气味，——但嘴唇的存在感从未如此强烈。有时侧头，身后拥着他的男人表情一派坦然，仿佛潮湿的热气都只是错觉。

还有……雷欧不想提的某次，直觉迫使他主动闭上眼睛。可含着笑意的声音戏谑贴近，“雷欧君在期待什么？”

什么都没有。橙发作曲家恼怒地举起枕头砸他，隔天便溜回日本。

在叙述中，朔间凛月的表情渐渐变得麻木。他无聊地打着哈欠：“你们这究竟和谈恋爱有什么区别……这不是挺好吗？”

“濑名从没有说过喜欢我！”月永雷欧强调，“而且那些都……或许根本不能算做吻！只是我的误会……”

月永雷欧搞不明白濑名泉为什么要这样戏弄他。如果想吻自己，难道他会拒绝濑名？偏偏总做些似是而非的暧昧举措，搞得心脏不上不下……

同龄却还未毕业的队友，并不明白前队长为何现在才考虑起与骑士长之间的暧昧氛围，难道他以为海外同居的主宠论调、是任何朋友都能产生的正常关系吗？

不知遭遇过多少类似事件的金牌调解员，一语道破本质：

“所以，小月是想被阿濑更加强硬地对待？”

…那叫什么话。

却未能反驳，本就泛红的脸颊颜色更深了。

总感觉小月现在的血一定是甜甜的……朔间凛月不着边际地想到。不过阿濑那个坏心眼家伙的想法，作为友人，哪怕能明白一二，也不想挑破两人之间的小情趣啊。

于是，朔间凛月慎重地将一个箱子交给雷欧。

“这可都是我的珍藏，小月如果有不懂的问题，大可以在其中寻找答案。”

“什么什么，…欸，恋爱漫画？”

“没错，想要了解阿濑的心理，少女漫是再恰当不过的渠道了。”

他开始胡扯。

“以我阅本无数的经验……阿濑这种少女漫主人公不说以万计……几十本经典还是绰绰有余的。”

最后，凛月拍拍雷欧肩膀。

“加油！”

才不一样呢！

回到家后，果真开始翻阅漫画的雷欧，手指不停戳着书中主人公英俊面容，心情又是气闷又是自豪。

换作是自己，被男主那样对待，肯定拳头痒痒，直接揍对方几拳。

濑名才不会这么霸道！而且比男主帅气多了！明明还没确定关系，就在所有人面前说女主是自己的东西并且强吻算什么啦。和女主争吵也是二话不说就——

等等等等。

回想起某个舞台，月永雷欧疯狂摇头。不对他和濑名才不是这种关系……都是男人，所有物只是心知肚明的玩笑——即、即便确实如此，濑名也很温柔，根本不会强迫自己……

翻滚过后，他开始对着漫画内容发呆。

如果……不想象男主，而是濑名，强吻自己、甚至像漫画台词一样要对自己做更多过分的事……

月永雷欧会拒绝吗？或者一如既往维持自己百依百顺的人设？

——明确的答案，不加思索便浮现在他脑海。却也正因如此，雷欧彻底失眠了。

尽管月永雷欧的作息，在与濑名泉同居之前便称不上规律。可经过长久潜移默化的影响，身体机能已逐渐调整得更加健康。何况曾经月永雷欧都是心情愉快地在夜间展开活动，辗转反侧、无论如何都闭不上眼的熬夜，自然让黑眼圈尤为明显。

明明也很忙、行程却总能与月永雷欧八九不离十的濑名泉，在正装看到无精打采的同居对象时，怒气比困惑更快地涌了上来。

“雷欧君！”揪着人软软脸蛋，濑名泉絮絮叨叨：“明明每天都在发短信提醒你早点睡觉，这是怎么一回事？翅膀硬了？连我的话都不听？”

“疼疼疼！”

惯常的相处模式，让雷欧安心下来。泉却四处张望，怀疑询问：“其他人不在？…该不会，雷欧君就顶着这副模样，自己开车过来？”

疲劳驾驶，罪状又添一记。等牵着手去到车库，濑名泉径直把月永雷欧塞进后座补眠，预备由自己开车。

“濑名！”雷欧君却抓住他的领带，绿色眼睛直勾勾的，“我想和你谈谈。”

什么话，非得现在谈？

摸不着头脑，但还是选择顺从恋人。濑名泉坐进车厢，看着手指搅作一团的作曲家，不由出声：“雷欧君？”

他听见对方扭捏地问：“濑名，你会想要吻我吗？”

第一反应，是探探额头温度：“烧糊涂了？怎么突然提出这么奇怪的问题？”

“奇怪的是濑名才对吧！”

想了那么久都没想出所以然，月永雷欧干脆摊牌道：“完全不知道濑名在想什么！拥抱也好，黏糊糊地贴在一起也好……濑名，朋友之间会做这些事吗？不告诉我的话，我什么也不明白啊！”

犹豫过也胆怯过：打破现状，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吗？何况他并不清楚自己究竟想要什么。

但在面对这双最喜欢的蓝色眼睛时，月永雷欧无法说谎。

濑名的眉头，皱得很深很深，把雷欧的心脏也揪得皱皱巴巴。

“雷欧君，”他听见他不确定的声音，“难道……”

“我们不是恋人吗？”

呆愣眼神很好说明了雷欧的心情。濑名泉忍了忍，还是没有忍住：

“哈？雷欧君以为我会随随便便提出同居邀请吗？”

“但大家问濑名是不是求婚的时候明明反驳了！说只是主宠关系！”

“那当然啊？求婚肯定得在更正式更浪漫的场合吧？——等等，雷欧君真没意识到我们正在交往？”

濑名泉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。

“明明每天都睡在一起？”

“……高中时期又不是没有一起睡过！”

他们的认知出现极大偏差。

难得，月永雷欧语无伦次起来：“所以濑名为什么一副捉弄人的态度而不直接吻……”

等等，他又不是在讨要什么！转口说：“为什么从来不说喜——”

——欢我。

剩下的字眼被迫吞回去。

温度从脸庞迅速向全身蔓延。唇瓣被肆意地舔舐、蹂躏，力度之强，让大脑连同脊髓都如同触电般发麻。作曲家几乎软倒在模特怀里，在遭到侵入时，才回过神，奋力挣扎开来。

“濑、濑名？！”

结结巴巴的雷欧，脸红得快要滴血。

——“我怎么可能不喜欢雷欧君呢。”

叹息般的低哑嗓音，朝心湖掷下甜蜜的涟漪：“那么，雷欧君喜欢我吗？”

“…这话，应该在吻我之前询问。”

“哦？”从来像玻璃一样纯粹的蓝色眼睛，含笑注视着被传染上口是心非的恋人，“但雷欧君的表情，分明喜欢得不得了。”

…哪儿有！

不该在车内谈话，连逃跑路线都遭到濑名钳制。死活够不到车门，月永雷欧又是气闷又是害羞：“所、所以！濑名之前果然是在欺负人？”

被蒙在鼓里、始终纠结的只有他自己。

然而，濑名泉也有理由：“毕竟雷欧君不是说过，讨厌类似的事嘛。”

“呃……什么？”

“就是，”濑名泉咳嗽一声，压住笑意，“色色的事。”

反应了一会儿，雷欧才明白他的意思。

“…接吻哪里算色色的事啦！”

“但我也害怕吓到雷欧君……还是说，雷欧君现在认为没问题？”

“当然没……不对不对！”

直觉气氛变得危险，月永雷欧强硬扯回话题，“在这一切的之前，最重要的，明明就是濑名没有说过喜欢我啊！”

所以他才没能察觉，才会误会。

他重音强调：“刚刚那个，不算！不算！濑名还是没有正式对我说出过‘喜欢’！”

提到这个，濑名泉显然也感到心虚。欲盖弥彰般退到车门，“雷欧君不也没有？”

“可恶！我明明一直在说！”

虽然确实不带有恋爱意味……但、但好歹自己算得上主动吧？濑名就不能主动一次？

少女漫画里，摩天轮顶端、满天烟花之类的告白场景就不奢求了，毕竟他们约会都不止一次。——虽然现在他才意识到那是约会——明明安排过许多浪漫活动，却连句漂亮话都不愿意说吗！

他不死心，在濑名泉落座驾驶位后仍戳着他后背：“喜欢，我喜欢濑名，全世界、全宇宙最喜欢濑名！”

“嗯嗯，很好。”

“濑名呢？濑名对我是什么看法？”

“雷欧君啊，分明很敏锐，却又很让人头疼，…虽然都还称得上可爱。”

他问的不是这些！

但怎么办，一两句话就能把他哄好。月永雷欧脸还是红红的。好开心……

“好吧……”

“毕竟是我喜欢的人。”

——以后肯定有机会听到……

欸？

“雷欧君，我爱你。”

车厢彻底陷入沉默。发动汽车前，濑名泉从后视镜看了先前还聒噪无比的作曲家一眼。

“如果像你那样成天挂在嘴边——”

怎么可能看到你的这副表情？

轻轻的笑，弥散在发动机的声音里。

——濑名，真的，太会欺负人了！